第66章 第66章-《朕只想要GDP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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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姜行有些迷惘的看着他。

    而石筠却没有进一步回答她的问题,而是笑呵呵的询问她:“你觉得,老师我是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呢?”

    姜行摇头:“当然不是了。”

    石筠问她:“丽娘,你知道你身上最珍贵的是什么吗?”

    姜行回想起自己与老师第一次见面时,老师说的话,若有所思道:“反抗?”

    “不,”石筠却摇了摇头:“那是一种精神,而我预设的答案,是一种学识。”

    姜行犹疑几瞬,正色道:“可是弟子所知道的,都已经……”

    石筠却道:“可是据我所知,并没有。”

    姜行陷入到茫然之中了。

    石筠道:“三人行,必有我师焉,择其善者而从之,则其不善者而改之。”

    说完他站起身,从身后书架上取了一本《论语》递给她,没有给姜行发问的机会,便朝她摆了摆手:“回去吧,你要的答案,就在这上面!”

    姜行脚下飘忽的出了门,回去之后,独自坐在书桌前,对着这本《论语》发呆。

    这本书,她早就看过,甚至倒背如流了啊。

    答案怎么可能在这里面?

    还有老师所问的,她身上最珍贵的东西……

    姜行鬼使神差的将这本《论语》翻开,从头到尾,全神贯注的重新翻阅,一直翻到了子路篇第十三,她的目光忽然间定住了。

    子适卫,冉有仆。

    子曰:“庶矣哉!"

    冉有曰:“既庶矣,又何加焉?"

    曰:“富之。"

    曰:“既富矣,又何加焉?"

    曰:“教之。”

    如同晴天霹雳,炸响在脑海中,姜行终于了悟到石筠的未尽之意!

    这段话的意思其实很简单。

    孔子到了卫国去,冉有为他驾车。

    孔子感慨说:“卫国的人真多呀。”

    冉有问:“人口已经很多了,接下来还要做什么?”

    孔子回答他说:“要使百姓富有。”

    冉有问:“等百姓富有之后,在做什么?”

    孔子说:“教育他们。”

    教育!

    这是孔子给冉有的答案,也是老师给自己的答案。

    姜行豁然开朗!

    怎么会没想到呢?!

    老师的提示其实已经很明显了——他是一个愚蠢的人吗?

    姜行回答:不是。

    那么,老师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呢?

    择天下英才而教之!

    姜行身上最珍贵的精神是反抗,而她身上最珍贵的学识,其实并不是如何制造水泥,如何制造玻璃,而是基础教育!

    她知道后世人用了若干年才缔造出来的基础教育体系,她是这种教育体系的直接受益者,也将会是点燃这种基础教育体系的一颗火种!

    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,仅凭她一个人,能做多少事,能够给这个世界带来多大的变化呢?

    但如果她将自己从小到大所接受到的教育过程编纂成书,用以育人,即便不能马上就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,也是埋下了种子,假以时日,必然能够枝繁叶茂,开花结果!

    姜行懊恼的拍着自己的脑门儿:“我真是蠢啊,怎么没想到呢!”

    她一直以来运用的知识,亦或者使用的学识,之于这个世界而言,实在是太过高深了,就像是在公元前221年,一艘来自于3000年的宇宙飞船来到大秦,丢下一本航空母舰建设手册一样。

    有用吗?

    真的有用!

    但是大秦时代的人能用吗?

    不能!

    看都看不懂,怎么能用?!

    而姜行一直以来所搞出来的这些东西,诚然给这个世界带来了积极正向的改变,但是之于近代工业体系、社会建设来说,却是东一榔头、西一棒子,根本无法结成一个组织严密的社会体系!

    但是她一个人无法做到的事情,却可以通过教育改变更多的人,点燃更多的火把,在时代这股东风的推动之下做到!

    姜行终于找到了自己真正要走的路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就在这年冬天,司空耿彰辞世。

    石筠闻讯之后先是默然,继而失笑:“斗了一辈子气,最后一局,还是我赢了。”

    又要亲自往耿家去祭奠。

    弟子们没有劝阻,即便都知道石筠近来身体也不怎么好,只是默默的为他取了出门的大氅,又吩咐人去备车。

    回去的时候,石筠的其余弟子骑马,只有姜行同老师一道乘坐马车,师徒二人沉默着坐在车上,冷不丁听石筠开了腔:“夫人走了,裴元走了,现在姓耿的也走了,我们这一代人,就剩下我自己了……”

    裴元,就是裴太傅。

    姜行与裴仁昉成婚之后半年,老人家在睡梦中无疾而终。

    此时再听老师说起这些已逝之人,姜行听得胆战心惊:“老师,还请您保重自身。”

    石筠笑道:“死生有命,富贵在天,这种事情,哪里是人能够做得了主的?”

    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,坦然道:“大抵也就是这两年了吧。”

    姜行听得十分不安,同师兄们商议了,轮流在石府陪伴石筠。

    又因为自己近来正在编纂一套符合时代特征的启蒙教材,并不需要时时在庄园里坐班,索性将办公室挪到了石府,堂而皇之的占据了石筠的书房。

    即便早就有了某种预感,石筠也仍旧从容,天气好的时候,就在院子里走几圈儿,有时候也回到水池边去钓鱼,偶尔有了兴致,也会到书房去,翻阅姜行正在编写的那套教材,若有所思。

    如是过了几个月之后,终于到了分别的时候。

    石筠的几个儿子早就归家,守在父亲的病榻边,石筠早在何夫人刚辞世的时候,就给他们分了家,此时挨着叮嘱了几句,又依次跟几位入室弟子说话。

    最后独独留下了姜行。

    “我一直都想问,又不敢问,到了现在,终于能说出来了。”

    他断断续续道:“丽娘啊,你所在的那个世界,是什么样呢?圣人说朝闻道,夕死可矣,我是真的好奇啊……”

    姜行握住老师枯瘦却仍旧温暖的手,流着泪道:“那是个很好很好的时代,没有皇帝,没有奴隶,所有孩子都能读书,没有人会被饿死……”

    石筠听得出神,良久之后,终于微微一笑:“听起来真不错啊。”

    他转动眼珠,看向这个最小的弟子,慢慢道:“到我们这样的世界来,很辛苦吧?”

    姜行泪如雨下,握住他的手,什么都说不出来了。

    石筠喘息了一会儿,继续道:“丽娘,我要谢谢你,既是为我谢你,也是为天下人谢你,有你这个弟子,我是真的高兴……”

    一语说完,他极疲倦的颤动了几下眼睫,眼眸就此闭合。

    姜行伏床痛哭出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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