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3章 第43章-《朕只想要GDP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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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父亲更多是住在姬妾处或者正房,母亲则几乎要在府里的庵堂安家。

    可是她听说,从前他们也有过好时光。

    反正之乱的时候,母亲将哥哥送到娘家,自己随同丈夫在前线督军,她将毒药攥在手里,如若丈夫遭逢不测,她也不肯苟活于世。

    可是人心易变啊。

    窦皇后对于窦家唯一的,也是最深的记忆,就是一道香气,与一截华美的裙摆。

    那时候哥哥已经病逝,父亲决定将六岁的她送入宫中,母亲拉着她的手,跪在父亲面前,抛却尊严,乞求他改变主意。

    父亲不耐烦的将她推倒在地,拉着宠姬兰夫人的衣袖从她们面前走过。

    她呆呆的跪在旁边,兰夫人那华美的裙摆扫过她撑在地上的手,留下一道叫她永生难忘的余香。

    进宫之后她才知道,那是迦南进贡的香料,价值千金,宫里也只有太后与皇后宫里才有。

    大婚的时候,她在椒房殿嗅到那股味道,不知道为什么,忽然间喉头翻涌,趴在床上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。

    比她大一岁的天子在旁边,担忧的看着她:“妹妹,你不舒服吗?”

    又抚着她的背给她顺气:“我给你呼呼几下就好了!”

    那之后,窦皇后从来不用任何香料。

    她以为日子就会这样无波无澜的过去的,她居然是这样妄想的。

    二十岁那年,父亲再次送女入宫。

    这一次,窦家一次性送进来两个女儿。

    大一些的被封为贵人,是窦皇后同胞所出的妹妹,十五岁。

    小一些的被封为婕妤,是兰夫人唯一的女儿,十一岁。

    如果父亲只送了窦贵人入宫,或许窦皇后还不会那么绝望。

    她可能会愤怒,可能会不平,可能会心疼胞妹,但她会觉得父亲还是个“人”,还有些仅存的人情味。

    哪怕那一丝人情味是给数年来盛宠不衰的兰夫人的。

    可他早不是了。

    现在的他,是一个彻头彻尾的,被权力操控个怪物。

    唯独不是个“人”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天子薨逝的消息传出,未央宫霎时间哭声一片。

    即便是大将军窦敬,也是泣不成声,哀叹不已。

    只是天子已逝,国不可一日无君,当务之急,便是先使皇太弟登基。

    近侍们取了早就备下的丧衣分与殿外诸臣穿戴,尚书令潘晦旋即便令人去取天子六玺,另有人去取新制的龙袍冠冕奉与新帝。

    大将军窦敬则入前殿去见皇太弟,目光在他脸上扫过,拱手道:“臣听说皇太弟还未及冠,故而未曾取字?”

    左右闻言,无不变色。

    窦皇后在侧,变色道:“大将军慎言!向来取字都是长辈尊师为之,岂有臣下为君上行此事之理?!”

    朱元璋看了她一眼,唯唯诺诺道:“大将军乃是三朝老臣,如何当不得尊长二字?”

    又正色道:“还请大将军为我操持!”

    窦敬见这继位之君如此恭顺,心下快意,倒真不枉他拳拳提携之恩,不再看气急败坏的长女,和颜悦色道:“便选元敬二字,如何?”

    窦皇后勃然大怒:“窦敬尔敢?!”

    又以目视之,希望朱元璋能够奋起反抗。

    朱元璋心下暗叹口气,心说嫂嫂啊,就你这个刚直的脾气,怎么可能把你爹拉下来啊。

    然后他一秒滑跪,从善如流:“我觉得这二字甚好!”

    窦敬哈哈大笑,得意之情溢于言表,那笑声回荡在殿中,夹杂在无数哭泣声中,宛如黑夜中的一团火,格外刺目。

    然而,却没有人敢对窦敬这种大不敬的行径加以制止。

    他瞥一眼脸色铁青的窦皇后,终于敛衣行礼,跪下身去:“天子崩逝,国不可一日无君,臣大将军敬奏请皇太弟于未央宫登基,以正嗣统!”

    朱元璋道:“准。”

    彼时殿外风起,窗扉大开,他视线掠过殿外随风飘扬的赤色旗帜,再重新回到殿内,落到窦敬身上之后,便变得心平气和起来。

    窦敬起身,注意到年轻天子的目光,不由得看了过去。

    然而端详几瞬,他也只是见到了风中作响的赤旗。

    窦敬没有不可窥探天子之心的想法,遂笑道:“陛下在看什么?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。”朱元璋笑了一下,回答他:“那根旗杆不错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睿宗皇帝在位的时候,大将军窦敬依仗国丈的身份横行不法,嚣张跋扈,收买黄门知道睿宗皇帝病重之后,便阴谋拥立巴陵王为嗣君。”

    “睿宗皇帝看出了窦敬的阴谋,率先选定庄悼太子之子、世祖皇帝为皇太弟,窦敬阴谋败露,气急败坏,就要在群臣面前发难。”

    “世祖皇帝时年一十八岁,阔达舒朗,心胸宽广,主动宽抚窦敬。对他说,我还没有及冠,所以尚未取字,便取用大将军的名讳,取字元敬,您觉得怎么样呢?”

    “窦敬这才转怒为喜。”

    ——《旧昌书-睿宗本纪》白话版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朝廷礼法,唯名与器不可以假人。

    天子大行之后,很快便有人来为朱元璋改换穿着,其后被礼官牵引着,往宣室殿继位登基。

    这是大行皇帝金口玉言定下的嗣位之君,又是大将军窦敬中意的人选,两重buff加身,群臣岂敢在此关头造次?

    朱元璋端坐在大殿之上,眼见群臣俯首,山呼万岁,钟鼓之声既起,响彻大殿。

    傀儡也好,牵线木偶也罢,至少在这一刻,上至群臣,下至黎庶,整个天下尽数匍匐在他的脚下。

    这就是天子啊。

    刘邦远远望见始皇帝的出行仪仗,都不由感慨“大丈夫当如是!”的天子!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新帝登基之后,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都不很顺利。

    不是朱元璋不顺利,而是窦大将军不顺利。

    没办法,有得必有失嘛。

    向来每每有新朝建立,官职都会有所变更,譬如三公,前朝便是“大司马、大司徒、大司空”,本朝却是“太尉、司徒、司空”。

    又因为本朝惯例,三公多为高官德邵之人的加官,实际上并不可开府建牙,只是声望极高,堪为士林表率。

    窦大将军本人身兼太尉之职,但是因为“大将军”职权更重,故而时人并不以太尉称呼,与他并为三公的就是司徒石筠、司空耿彰,真要论起名望来,后两者要胜过窦敬太多。

    司徒石筠是当代士林领袖,儒学嫡系传人,他甚至曾经保全过大行天子,堪称是当代圣人一般的人物。

    荒帝在位之时,行径残暴,群臣时有劝谏,荒帝不听,在太液池举行宫宴时,甚至下令将年幼的大行天子——那时候他还是亲王——投入水中淹死,大笑着对群臣说“有忠耿之人,可来救我家子”。

    然后下令近侍将在水中挣扎浮起来大行皇帝按下去。

    群臣变色,没有人敢近前,只有石筠离席往太液池去。

    荒帝见状勃然大怒,执起扈从士卒手中的木棍,上前去将石筠打倒在地,砸断了他的腿,石筠头破血流,仍旧挣扎着爬向太液池。

    荒帝为之触动,到底敬畏于石筠的声望,终于还是赦免了他们。

    有荒帝旧例在此,窦敬虽为大将军,权倾朝野,却也难免有些惧怕石筠。

    因为他知道,这老头的确不怕死。

    人不惧死,奈何以死惧之?

    荒帝乃是荒/淫无道之君,尚且不曾杀此大贤,如今他为人臣,怎么好因为石筠辞官而对海内名士痛下杀手?

    窦敬只能忍了下来。

    只是彼时他如何也没想到,抓马的事情还在后边。

    司徒石筠辞官的消息传出之后,司空耿彰也辞官了!

    直接让人把官帽跟官府送到了窦大将军府上。

    窦敬:马德,又一个老六!

    但是又实在没办法。

    因为这个年近七旬的司空耿彰,在某种程度上比司徒石筠还要难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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