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一十四章 凉山四-《浮生须臾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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隔壁厢房内,昏黄的烛光照着西楼的脸,如雕如琢般的轮廓倒映在墙壁上,被烛光拉扯,有些扭曲。窗外明月高悬,青瓦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幽光泽,他远远望去,一只苍蝇大小的东西在屋顶跳跃,越来越近,转眼到了窗外。那人背着月光,坐在窗台上,双腿悬挂着,慢悠悠地荡着。
“多年不见,可终于想起我来了,你可不知,我在这破地方都快长草了!”那人蒙着面巾,像一个高手,却非正经的高手。
因为长时间一个姿势坐着,西楼发觉腰部有些麻木,他小幅度的扭了扭腰背,才舒舒服服地说:“你师父盛如玉不仅是一位武艺超群者,且英俊潇洒,有多少官家小姐都拜倒在了他的袍下,你跟了他这么些年,倒是随了几分姿色啊!”
那人嘿嘿一笑:“你记得可真清楚。”
“何止记得这些,我还记得盛前辈最喜欢和人打赌,输了就赔一柄剑,亲自打造…”
那人笑了笑,笑当年师父仗着家中钱多,挥霍无度。
西楼又说:“在下不才,当年和盛前辈赌过一次,险胜,说到做到,一月后赠予我一柄扇子,”他打开随身折扇,扇面在不同光源下显现的是不同的质地色泽,“这把扇子内藏玄机,杀人无形,我与盛前辈不过几面之缘,他竟然对我了如指掌,还慷慨赠送,实在令人敬仰,可惜…”
“可惜什么?”那人听得入神,可是西楼的回忆突然戛然而止,他有些不悦。
“可惜,你却未能继承他一星半点的品德。”西楼淡然地将他望着,手上得空还悠哉地扇扇风。
那人怒气冲冲的跳下窗户:“你倒是说说我哪儿没品德了?”
西楼咧开一个笑容,笑得极为表面:“迟到!你师父可是最忌讳这两个字,你说算不算没品德?”
那人被西楼的话噎住,顿时没了气势:“我这不是…翻墙的时候被发现了,就晚了一些嘛!”
“晚了一些?”西楼吃惊地瞪他,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实属罕见!“约好亥初见面,你倒好,足足晚了一个时辰,你这是一些?你是翻墙翻进哪户寡妇家了吧?!”
那被面罩蒙住的脸朝一边扭开,似乎也产生了一点羞愧:“得了得了,难得见面可别挖苦了,你这嘴比左卿都贱!”
“那还不摘下面罩?”
“这不是以防万一嘛,要是隔墙有眼,也少一个人搭进去不是?”
“盛如玉总共几个徒弟?”
“一个啊!”
“我刚刚说过什么?”
“……”
那人仰天长叹,你爷爷的,奸贼果然是奸贼!他心不甘情不愿地摘下面罩,是一张中年人的脸,他在脸上摸索了一阵,又继续撕下一张人皮面具,随手扔在桌上,烛火摇曳一瞬,恢复光亮。
烛光下,一张年轻的脸,生的平凡,却有一双明亮的眼眸。他坐到西楼对面,挠了挠发痒的下巴:“我一直住在凉山,这小日子过得正惬意,你们突然传信让我去做县令,这不是闹嘛!我一张熟脸定会被人记住,若你们失败,我连个后路都没有!幸好你留给我几张人皮面具,我才能混过去。不过呀…这质量不行,你看我的脸全是疹子,得加钱。”
西楼震惊:“你跟我提钱?”
“不然……不然提感情?”
西楼气得扶额。这几年不见,活得越发现实了。“谁给你取的老婆?谁给你儿子请的先生,又是谁给你寻的清闲差事?有没有良心啊盛南平,关键时刻竟坐地起价,瞎了眼啊瞎了眼!”
盛南平急忙安抚:“大人勿怪,内人严厉,我那些俸禄都给她保管了,实在太久没见着钱,茶不思饭不想的,实在是委屈。”
西楼以为自己听错了,但是看到他委屈巴巴的脸后,只能是无奈的笑了一声。
“大人,咱不说这些伤心事,大人若是怜惜我,等事儿成了再另给些补偿也成…”他全然不顾西楼抛来惊叹的目光,继续说:“县令之前被那个吴商杀了,我伪造了圣旨暂时接替,但瞒不了多久,虽说凉山封闭,那群人也想不到我会假冒圣旨,但是我对政务不懂,瞒一时还可以,时间一久,他们肯定会发现的!所以你得速度快,我可不想死在这儿,我还有妻儿老小呢!”
西楼挑眉道:“你要相信你自己!”不等他抛来惊讶的目光,他切入正题,“明日子时,我会从后院翻入,你帮我清理阻碍。”
“你想干什么?不是说我去做县令,你去找证据,挖矿那得去后山啊,后山没有,附近那么多山随你找,怎么,怎么要夜入县衙去?”盛南平吓得站起来。
“几年安生日子把你的脑子也安生傻了吧?山那么多,我如何一一搜查?即使此行有效,等我查到墨斐都回京了!自然是要从案牍着手。”
“案牍?那…你是想让我去给你找?别别别,我大字不识几个,你可别找我!”
“放心!”西楼无奈,“本就没指望着你,何况这里墨斐的眼线太多,稍有风吹草动,怕是会被发现,所以不宜明查,得暗查!”
盛南平凑过去,“我见过那些案牍,整整塞满了两间房子呐!你怎么查,从何处查?”
西楼的嘴边淡然:“自然是查可疑之处。”
盛南平翻了个白眼,这不是白说!
夕阳西下,美好的第二日又结束了。苏衍打了个哈欠,提灯望远。这座县衙甚是破旧,比起京都的恢弘大气,这儿简直成了茅房一般的存在!一旁的西楼替她扶正摇晃的身躯,担心地问:“都让你别跟来,你偏要来,现在好了,困了吧?赶紧回去,吃碗面,然后睡觉。”
苏衍顿时精神抖擞,“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困?我只是被这幅残破的景象惊吓住罢了,”说着上前几步,遥指院子东面的大堂,“瞅瞅,正大光明几个字都烂了,这是得多穷啊!照理说朝廷应该知道呀,怎的成了这般模样?”
瞧她这东拉西扯的样子,是铁了心要跟踪自己到底了。西楼无奈,转头看向破败的大堂,不以为然道:“容帝昏庸,轻信奸臣,永远看不见民间疾苦,这儿穷乡僻壤,自然是被放弃的,即使墨斐在这儿…”西楼猛地停住,下意识看了看身边正兴致勃勃的苏衍,“在这儿有生意,那也是被他剥削的份儿,又怎会帮助凉山,你说是不是?”
苏衍眯起凤眼盯着他,盯得他心里发慌。西楼这是要骗自己到什么时候,真当她头发长见识短,看不透么!
她走近他两步,几乎要贴在他身上,微微抬着头,从密长的睫毛下投射出压迫的目光,“当陛下派墨斐前去赵国争取兵器谱的消息不胫而走的时候,你突然跟我说你要去楚国,并让我与你同往,当时并未觉得这两件事有何关联,还傻乎乎的以为你是体谅我久未回家。直到墨斐前脚刚走你立刻离京,我才隐隐觉得你此行意图并不单纯,但当时因为你是要与我一同去楚国,是以并未再多想。可是当你深夜离开并出现在凉山时我才突然想明白,从头到尾这一切其实是早有预谋!兵器谱真假难辨,但一定是你们调虎离山之计,你也并非要去楚国,而是凉山,之所以如此着急,应该是担心墨斐提前回容国影响到你们的计划,所以你一刻都不想等,这么看来,那件兵器谱十有八九是假的了。至于我…不过是你用来掩人耳目的,对吗?”
西楼舔了舔嘴唇,“你怎么就确定墨斐去赵国是调虎离山,而非巧合?”
“哪有这么巧的事,早不出城早不出城,偏偏墨斐走后。你到凉山到底是为的什么?”
“我说过,临时到凉山是有要事,一旦办完便会去楚国,我去楚国也是有要事。”
“别骗我了,你身为万朝房掌司,大事管不着,小事也不必你出马,若是真有要事,你说去燕国争王位我还信,来凉山?看山还是看哪位故友?若真的有要事,何必深夜离开!”
“自然是左卿交代的事,不便与你明说!”
“还不松口,你们对付墨斐的事我本就知晓,如今又何必再遮遮掩掩?”苏衍气到黑脸,“线索都很明显,今日我能猜出来,他人也能猜出来,墨斐更容易猜到,你们太冲动了,好歹等墨斐离开边关,才不容易被发现你也离京了。”
西楼神色凝重,他知道自己再也瞒不住了,“墨斐耳目众多,你以为早走几日跟晚走几日有区别吗?现在要做的只有快,赶在他前面找到我要的东西,才能先发制人。”
“什么东西?”苏衍紧张的问。
“证据,足以扳倒墨斐的证据。”西楼突然想到什么:“我一直很好奇,既然你知道我们的事,为何从来不追问,也从不插手?”
“你们决定的事我又干嘛多问,知道的多了未必是好事,何况你们都希望我置身事外不是么?”
西楼震惊,不仅仅是因为她早已知道这些事情,而且因为她对于这些事的镇定,世上真的少有!
西楼稳定情绪,对她说:“先不说这些,眼下最要紧的,我们得进去。”
“怎么进去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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